只是在我逃亡之旅的第二十四个小时,一个陌生女人家的阳台上,我却还是与上层意志宿命相逢。
白目,颤抖。
即便长期地压抑研究已经让我麻木不仁,面对死亡时的本能恐惧还是在第一笼罩了我。可就在我准备逃开之前,双手却下意识地从背后抱住了她,我的双臂从未如此紧实有力过,那条件反射般的1.3秒秒倒数也迟迟未在我心中响起。
闭着眼睛,我只是静静地感受太阳最后的余晖为我们描上金色边沿,时间变得如此缓慢接近永恒,她的颤抖渐渐被这金色抚平,混入了我的心跳。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开了,我要……抱紧她。
==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肯定远远久过1.3秒,她的颤抖完全停息了。
晚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原来冷汗已经粘满了我与她的身体。
胸腔在起伏,自主呼吸依然存在,生命体征一切平稳。看着怀里沉睡的女人,本该惊异或是狂喜的我却忽然想起了一部上世纪的电影:这个阳台变成了一座钢铁巨轮的船头,男人从背后抱住女人,放声大喊:「我是世界之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世界行将沉没。
世界毁灭了,只有那个女人最终活了下来。脑海里的画面开始混乱,那个倚在铁达尼号最后的甲板上的女人是谁?
天呐!我都干了些什么?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我居然把宁宁忘了!我走错了小区……一个陌生女人家里寻欢作乐,而且……我甚至把那个铁达尼号的女人想象成了她!
我惊慌失措,想要逃离这里,可是……偏偏这个女人扛过了意志碾压,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许人类逃过末日的唯一机会就是她了啊!我试图再次打进DRO的内线,但是一阵优雅的女声告诉我已在二十四小时前被组织除名了。
笨拙地点起一支女烟,对于宁宁的愧疚渐渐将我吞没……小宁,你还好么?
被抓进DRO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担忧。上层意志越来越狂暴了,在去往基地的路上,我们就遭到了意志的碾压,你身边的人都来不及发出尖叫就无声死去了,那种窒息的恐惧将我吓得晕厥过去,醒来时却只剩下无声的世界。可是小宁,你知道的,尽管我一直都是那么懦弱,但是事关于你,我肯定会拼尽一切去做,我踩下那辆二手夏利的油门,开向了DRO的外围工事。等着吧,小宁,即使铁达尼行将沉没,我也会在最后的时刻向你递出那最后一块甲板!
小宁,我好想你……进来这里以后,我一直想办法联系到你,可这里的规矩太多,我们唯一能用的只有内部交流的传呼机……刚进来的那天主管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把情况说的很糟糕,可是我一点都不怕……你对你发过誓的,我……一定会找到对抗上层意志的办法,一定会的,我甚至一直有种模糊的预感,那个办法我曾经想出来过……呵呵,大概是我立功心切吧,但是我依然觉得前景并不悲观。
宁宁,我听他们说外面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我很担心你,就快到七月了,你在学校的兼职应该结束了吧。我想你以后还是别出门了,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尽管外面的情况如此恶劣,我们的研究却丝毫没有进展,我总觉得答案就在我的记忆里,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这种茫然感觉糟糕透了……最近基地外层又进行了一次加固,可上层意志依旧无法彻底隔绝,我们的人依然在陆续地死去,想到外面的情况只会更糟,我着急得快要发疯!但是我不会放弃的,为了你,宁宁……小宁,今天我的头痛了一次,开始我还以为是上层意志挑中我了,但幸好那只是一般的头痛……比起死亡,我更为害怕的是再也看不到你……今天基地加入了一批新血,士气也较之前振奋了许多,我也升任了中层……但是主管偷偷告诉我,最近基地里已经发生了多件恶性事件。主管凝重的眼神让我心惊,但是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我是一个多么没用的男人啊,任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这个没有底线的世界里却无能为力……有时我真的想放开一切,只求在末日之前见上你一面。可是……真的就没有希望了么?也许……小宁,你还……活着吗?距离世界末日还剩最后两天,基地里面死气沉沉,据说外面的人口还剩下不到一成。我承认自己错了,我真应该在最开始就逃离这里,保护你直到末日。为什么我会荒谬地以为自己可以为你送来铁达尼号最后的甲板让你倚在身下呢?我的轻狂与懦弱合并成了这样失败的我,让我错过了你,我的宁宁……想到可能今生都无法对你亲口说上一句爱你,我更觉得自己失败得无以复加。幸好今天主管终于松口了,他放我们出去了。我毫不犹豫地开上那辆总是被你嘲笑的二手夏利过来找你了。我要那样在你的楼下大喊:「段宁宁,我爱你!」但是……我走错了小区,而一切的计划又全部在我遇到了抽烟女人后化为泡影。
我原来不仅是个失败透顶的怂包,而且还是个宇内无双的贱人。我想立刻离开这里去寻找你,可是双脚怎么也迈不出去,空气里夹杂着廉价香水与腐败酸气,我无助地看着太阳一点点下沉,任我们暴露在黑暗之下,我只能看着……我这样一个下贱怂包能做什么?宁宁,我无法面对你了,就让黑暗把我吞没吧,我不会再反抗。
回忆就像绵密的牛毛点点扎在我的心室,世界沉入了完全的黑暗。可是那个改变了这一切的女人却在此刻醒了。
「呼……活着的感觉真好。」她的声音很虚弱。刚刚升起的月光洒在她整理着乱发的手腕上,这瞬间的精美让我对她生不起恨意,甚至又开始渐渐遗忘了宁宁……「我睡了多久?」房间里没有钟表,似乎所有倒计着时间的东西都被蓄藏了起来,我望着月亮出神:「一会会,太阳才刚刚下山。」「是么?我还以为世界末日已经被我睡过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在上层意志降临时活下来。」「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等到他回来之前我还不能死吧。」我本想继续追问,却忽然升起了一股该死的醋意:「他……是谁?」女人慵懒地蜷在沙发上,双手环抱住膝盖,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落寞与自嘲:「有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些……他呀,就是一个超级自私地渣男,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大概是他可以不在催眠状态中就让我变湿吧。」「一个男人就让你撑过了意志碾压?太荒谬了,我见过无数求生意志极其强烈的人,他们无一能够幸免与难。对不起,我是前DRO急救组的研究科员,现在人类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希望接下里你能够认真回答。」「别用这种官方口气和我说话,这会让我想起那个男人。在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和你一样的小处男,可是偏爱学着大人说话。有一次我们一起上心理课,导师把一位女生催眠了,他的下面居然撅到了桌子上,哈哈……当时的情景真是太有趣了。」「够了。在人类存亡的问题前,我希望你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关紧要?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你正在寻找的答案,那个方法早就被他想到了,他用在了我的身上,看,他成功了不是么?答案一直就在那里,可是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错小区么?为什么会抛下你的宁宁沉沦在这里呢?」宿命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头好痛,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别说了!我做错犯贱是我咎由自取,告诉我那个方法吧。」女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我读不懂那复杂炙热的眼神,悲伤、怨怒、爱慕、决绝终于酝酿成了一道寒夜焰火:「我偏要说!那个男人在催眠领域从来就是个天才,他缝合的记忆就像内科手术那般精细;他伪造的人格就像流水那般自然严密。人心是他爱不释手的玩具,意志碾压在他面前只是一道十以内的加减题。我发自灵魂地敬爱他、臣服他,我的存在的意义就是在等待他回来……」女人站起身,她的下体在月色下泛着荧光:「主人,你终于来了!看,宁奴的下面已经湿透了……」== == ==你的宁宁在一个月前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创造的01号里人格,宁奴。
宁宁的记忆到了我这里已经残缺不全,我甚至已经无法认出你了,我的主人。
直到我的下体忽然如同山洪泛滥,直到我压抑太久的情感倾泻如注,我才明白:我终于等到你了,主人。
在我所剩不多的记忆里,一直有那么一个场景。时间是我还扎着马尾的时候,地点是梦幻一般的白杨树林,你笨拙地吻了我。
在那样美好的时间与场景里,你一脸傻气地说:「段宁宁,我爱你。」在末日将近的这一个月里,每当遭遇险境,我总会想起那一幕,你的眼神是那么清澈,但是之后的日子那里却结满了寒冰。有一天你对我说:爱情是虚无的,人类是罪恶的。是潜入了太多内心世界,目睹了太多不堪才让你变成这样的么?
我心疼地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可你却说……你说,我爱你,是因为……是因为你催眠了我!
这一个月以来,我好几次被意志碾压,人格假死重生的痛苦折磨得我发疯,可它们却从未有你的那句话让我那么痛。你的眼神、脸庞、身形样子终于被寒冰笼罩,我看不清你了,我认不出你了,但是我还是卑微地爱着你。
我爱着你啊!主人!
尽管你已不爱我,你寒冷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那团火。
再一次从你的眼中看到火焰是在两个月前,你兴奋地告诉我:羸弱的人类之外你终于找到了可以一战的对手——上层意志。你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很快,你就想出了对抗它的办法——人格假死。
是的,多么天才的办法,用外人格的死亡骗过死神,再由里人格掌控身体。
很快这个方法就在实验体身上获得了成功,然后,你将他用在了我的身上。
你为我设定的里人格都是平时你用我玩情景play时的产物:小资情调的OL在床上却是饥渴荡妇;生活优渥的千金在深夜却会变成受虐狂;百般风情的高级妓女偏偏在你的面前会变得青纯可人。
我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轮回转世,每一次从碾压中醒来后都会忘记许多事情,变得更加麻木而下贱,变得……认不出你了,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