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池之旁巨大的似若墙壁的一块山石横起,这座以天然松木筑成的小巧的小屋便依在石壁之侧,屋外围以雅致的朱红色栏杆。
越过石壁是一片翠绿色的凌空山崖,从容虎坐着的位置之处看去,正好可见那山崖边缘生长着一株枫叶,满天枫叶红得似火,周围远近层叠的奇峰秀峦,云雾飘浮,气韵若仙。
屋前是一个小小山洼里,里面一条像是人工所筑而实是天然生成的白石小道,奇妙的蜿蜒而至,似一条盘绕着这处山屋的困倦蟒蛇。
或枯或青的无数树林夹着这条山道,薄薄氲氤在林木间浮沉,群山环抱着极目所致的天地,流瀑汇成的澄澈山泉铮淙而下,令人有一种悠然出尘的雅致闲意。
容虎昨晚来此之时已然昏昏迷迷,不知外间一切事物,此刻咋然见到这清晨中的山居奇景,不禁暗叹丁兄弟竟可选得此绝佳之居,每日里在这满怀清新的山崖之上,朝迎旭日东升,暮赏玉蟾含颦,濯心抒意于冷泉云絮,傲啸在群山拥抱之中——怜花公子果是文士雅人,难怪当日令妹妹兰昭死心塌地的爱着他。
容虎正自在叹赏之际,忽见那山洼中的白石道上缓缓地行来两条人影。容虎不由警觉起来,眺目远视。前面是一个看去十分憔悴的老人,面色蜡黄,斑白乱发衬着满脸皱纹,一身灰布衣裤已经千创百绽,他好像有病在身,一路行来气喘吁吁地,两条浓黑的倒搭眉毛在不停的抖索。
3容虎待他们行至身前不远处,霍然起身,喝道:“两位何人,竟会来到此偏僻之处?”
老人用那双黯淡失神的眸子瞅着容虎半晌,语音暗哑道:“老夫冷冉祈,为远避仇家一路翻山涉水,来至此处身心俱疲,忽见这里有一房舍,想至此暂作休憩,冒失之处,尚请阁下恕过!”
容虎听对方语气谦恭有礼,想及自己与对方同病相怜,感同身受下戒心大放,见老人说话间唇角抽搐着,关心道:“老人家可是有病在身?”
老人神色黯然,低沉道:“以前曾为仇家所伤,再加上这几日惊惶劳顿,又咯了几口血,是以目前虚弱之极,只盼阁下大发善心,容老夫祖孙女暂借尊宅一憩。”
容虎之前见他身后还有一人,只是紧贴着老人,一时未能看清颜面如何,闻老人之言才知却是一位女子,且是其孙女。他转首打量那女子,他的背后忽然又闪出来一条窈窕的身影。
只见她身材高挑,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配着一张蜜汁般的小樱桃嘴,身着素雅一件本是素雅而今却显得有些儿脏腻的水湖色长裙,看样子不过二十岁还不到。
她俏生生地立在老人身后,脸上满是惶恐的表情,见到容虎灼灼的目光,面颊飞起两朵红云,怯怯地垂下头,两只柔嫩小手管自揉个不停,一副可怜兮兮的惹人样儿。
容虎收回目光,略一沉吟道:“那老人家还是江湖中人了?”
老人冷冉祈稍做犹豫,坦然道:“老夫本乃豫中振威镖局的的镖师,因年老衰,日前为总镖头”日月仙人掌“卢仲明所辞退,无奈下只得携随老夫长大的孙女儿返回祖居,不想途中偶染风寒,却又遇上以前护镖时结怨的仇家,被其所伤,一路奔逃此。”
容虎义行于色道:“老人家仇家是谁,竟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还有那卢仲明也真不够义气,江湖中竟有如此之人!”
冷冉祈面有难色,嘴皮动了动却未曾出言,容虎笑了笑,知道江湖中人各有隐私,一般不愿透露外人。
冷冉祈歉然道:“不是老夫信不过阁下故意隐瞒不说,实在那仇家本身武功高强而,且身后靠山来历太大,所以……”
容虎自己已一身烦恼,哪有心情再管他人闲事,只是一时顺口问问而已,闻言打断道:“在下容虎,甚为同情老人家遭遇,只是在下亦是在此借居之人,此屋另有主人,在下须得问过他才能决定是否可答应老人家要求!”
冷冉祈满脸感激之色,抱拳道:“阁下仁慈善良,老夫心中实在铭感,只待老夫这身病痛稍为有个起色,便立即上路,绝不拖连各位,尚烦请阁下代为向屋主恳请几句。”
容虎正待转身回屋,却见丁朝午已然飘然走了出来,颔首笑道:“容大哥无须忧郁,我等行侠之辈对落难之人自当施以援手!”转首向冷冉祈祖孙道:“老人家毋庸客气,里屋请,右厢房便留待老人家与这位姑娘居住,两位有何需要,请随时招呼在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谁都有个三灾两难,也应当彼此照顾。”
冷冉祈一连作了两个揖,连声道谢,在那女子扶持下进入屋中。
丁朝午对着容虎笑笑,道:“容大哥,看你气色红润,一大清早就跑到屋外闲坐,敢莫是伤势已然大好了?”
容虎一边与丁朝午并肩跟在两位不速之客的身后,一边呵呵笑道:“一切俱是拜兄弟所赐!”
丁朝午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般,道:“容大哥,我那位朋友怕见陌生人,现下已然远去。他脾气古怪,失礼之处大哥看在小弟面上切末怪罪!”
容虎汗颜道:“都是我的忽然到来,打扰了贵友的清居生活,该当道歉的实在是为兄才是。”
两人说话间已走进屋内,这是一间淳朴带着松木香的客堂,几张松木椅就着它原来的生长形状雕制而成,式样古雅奇特,上面铺设着软软的丝苇垫子;墙上斜斜挂着一面古筝,一座斑斓的黄褐色松皮木座上,燃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香炉,袅袅烟雾正淡淡飘渺空中,檀香味进入鼻中,清净得似涤尽五脏六腑。
丁朝午回头道:“容大哥,可觉肚饿?且请稍待,待小弟去取来早餐,你我饱餐一顿。”
容虎不好意思道:“兄弟不提,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可是实在快饿扁啦!”
丁朝午连道罪过,也不多言,转身走进内室,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几只鸭子,鸭头软绵绵地垂在一侧,显是死物。
容虎拍拍肚皮,大喜道:“竟有这般美味,肚子啊肚子啊,进遭你口有福啦!”
他迫不及待的帮着忍竣不已的丁朝午生起一个小泥炉,一面大口吞着唾液地忙着烧水去毛。
两人人忙了一阵,鸭肉的香味已经从架在炉火铁叉上的鸭身散发了出来。
容虎用力吸口气,宛似呻吟般道:“啊,香极美极,现在我可以一口气吃下两只。”
丁朝午在一旁转动着叉子,笑道:“容大哥昨日里受尽折磨,现下有了好胃口,表明伤势已离痊愈不远。”
容虎哈哈大笑道:“正是。只是馋相难忍,倒让兄弟见笑了。”
丁朝午又朝已是焦黄的鸭身上抹了点佐料,菀而道:“你我兄弟何必拘泥,大哥只管放怀大吃。”
容虎伸手先撕下一只油淋淋的鸭腿,大啃一口,咿咿唔唔地赞道:“啊,好吃极了!唔……真过瘾!”
正在这当儿,右厢房门一开,那位惹人怜爱不已的女孩子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她不自觉地皱着鼻子吸了一下,望望丁朝午,又看看大嚼鸭肉的容虎,嘴唇蠕动几次,仿佛有话要说。
容虎一舐嘴唇,抢先道:“姑娘,有话请说。”
她嗫嚅一会,怯声道:“我……我爷爷,他有点不舒服,喘得厉害,我,我想,能不能向两位要点热汤给他老人家?”
丁朝午拿过木座上的一把小瓷壶递了过去,温言道:“拿去吧,这是刚煮开的水。”
女孩子羞怯地伸手接过,在那一刹却迅速而不易察觉地瞥了丁朝午一眼,显得那么深远古怪而又刁辣,全无一丁点方才的神韵,丁朝午一瞟之下感到微微怔愕,待他再想去扑捉这瞬息的眼色,那少女已低声谢过转身回去了。
容虎见丁朝午看着这容光明媚的少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想冀他的外号“怜花公子”,不觉暗笑,突地叫了那少女一声,放下手里鸭腿,咋咋嘴唇道:“请等一下,姑娘,尚未请教芳名?”
女孩子怔了一下,竟畏缩地垂下臻首,轻声道:“我……我叫冷筱霜……”
容虎含笑看了一眼正自凝神的丁朝午,点头晃脑道:“不错,这名字蛮美。”
一阵剧烈呛咳声从自右厢房传来,那少女慌忙拿着瓷壶向两人点点头行了进去,容虎望着她的背影,低低道:“这位姑娘很淳厚,又孝顺。”
丁朝午将烤熟的鸭子放入一旁瓷盘,插上另两只,只顾往上涂抹佐料,闷声不言。
容虎又咬下一块鸭肉,纳罕道:“我说兄弟,你怎么了,一言不发?要知你可是号称”怜花公子“,对女子你可比我这大老粗在行多了。”
丁朝午淡淡一笑,仍未答言。容虎忽然见到他眼中有示意警觉之色,心中一惊,暗思莫非那爷孙两路道不对。要知道丁朝午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不知闯过多少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江湖经验丰富已极,他有所察觉则定无谬误。当下也就沉默着没有讲话。
于是,在沉默里烤鸭的香味又传了出来,不一会几只野鸭全都已经烤熟,显得焦黄油脆无比,极是诱人。
再递给容虎一只,自己留下一只,丁朝午朝容虎眨眨眼,另用盘子盛了一只端向右厢房。他尔雅地敲敲门,片刻间杉木门拉开,那自称冷筱霜女子的脸儿带着三分惶惑露了出来。
丁朝午淡淡闲闲地一笑道:“这只烤鸭给姑娘与令祖用膳。”
冷筱霜怔了怔,随即羞涩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少侠了。”
丁朝午将盘子递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姑娘毋须多加客气!”
说完他就转身向后行去,冷筱霜忽低低叫他一声,丁朝午半侧过身,静静地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冷筱霜悄脸一红,语声如丝道:“还……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丁朝午习惯地用手揉揉面颊道:“在下丁朝午,草莽野民,江湖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