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一圈。
我家时,姥爷姥姥已经走了。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我问爷爷呢。她说喝
了点酒,床上眯着呢。我又说坐这儿不热啊。奶奶说我这老太婆现在只知道冷,
哪还知道热。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落在红砖墙上影子,心里乱七八糟,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奶奶拍拍我屁股,压低声音:你这个姨啊,自从你
爸出事儿就来过家里一次,以后再也不见影了。这不来了,东拉西扯,半句也不
提和平的事儿。这可是你亲姨呢。我嗯了一声,算是答了。
五
高考那两天家里正好收麦。往年都是雇人,收割、脱粒、拉到家里,自己晒
晒扬扬就直接入仓了。老实说,自从机械化收割以来,连父亲也没扛过几袋麦子。
家里地不少,有个六七亩,父母虽是城市户口,但因为爷爷的关系,一分地也没
少划。奶奶愁得要死,说这老弱病残的可咋办爷爷硬撑:我这身子骨你可别
小瞧了。再说,不还有林林吗我说:对,还有我。奶奶哼一声,就不再
说话了。
6月24号母亲来很晚。记得那天正转播阿根廷的比赛,爷爷奶奶也在客
厅里坐着。一进门,母亲就说我小舅会来帮忙,末了又说陆永平手里有三台收割
机,看他有空过来一趟就行了。奶奶说:光说不行,你打过招呼了没得事先
说好啊。母亲嗯了一声,就去打电话。陆永平他妈接的电话,说人不在家。母
亲又拨了陆永平的大哥大。声音很嘈杂,应该是在地里,他说:自家妹子还打
什么招呼,不用你吭声哥明天也会过去。
第二天我随爷爷赶到地里,小舅已经在那儿了。他踢了我一脚,笑着说:
哟,大壮力来了那我可去咯。小舅就这样,直到今天还是个大小孩。没
一会儿陆永平也来了,带着四五个人,开了台联收割机。人多就是力量大,当
天就收了3块地,大概4亩左右。26号母亲也来了,但没插上手,性家做
饭了。两天下来拢共收了6亩,养猪场还有两块洼地,太湿,机器进不去,就先
撇开不管了。
高考结束后母亲就清闲多了,多半时间在家晒麦子。别看爷爷一把老骨头,
七八十斤一袋麦子还是扛得起来的。母亲就和奶奶两人抬。我早上起来也试着扛
过几袋,但走不了几步就得放下歇。母亲看见了,说:你省省吧,别闪了腰。
赶快去吃饭,不用上学了
之后有一天我晚自习来,正好碰见陆永平和爷爷在客厅喝酒。爷爷已经高
了,老脸通红,拉住我说:林林啊,你真是有个好姨夫今年可多亏了你姨夫
啊和平要有你姨夫一半像话就好了。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
见,爷爷这么说,让我心里十分不爽。陆永平也有点高,当下就说:叔您这话
可就见外了。亲妹子,亲外甥,都一家人,我就拿林林当儿子看。林林啊,营养
费没了吧,姨夫这里有,尽管开口说着往茶几上拍了几张<u>小金<u>鱼。我也不理
他,径直问:我妈呢爷爷哼唧半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这时母亲从卧
室走了出来。她还是那件碎花连衣裙,趿拉着一双粉红凉拖,对我熟视无睹。直
到送走爷爷和陆永平,母亲都没有和我说话。
我洗完澡出来,母亲站在院子里,她冷不丁问我:营养费咋事儿
7月号会考,要占用教室,初中部休息一天。但田径队不让人闲着,又召
集我们开会,说是作学年总结。谁知到了校门口,门卫死活不放行。不一会儿体
育老师来了,说今天教委要来巡视考场,这个会可能要改到期末考试后。完了他
还鞠了一躬,笑着说:同学们,真对不起既然这样,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3班的王伟超喊我去捣台球,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他给我发根烟,骂了声蔫货,
就蹬上了自行车。骑了几米远,他又调头来,掏出一盒避孕套,问我要不要。
我接到手里,看了看,就又扔给了他。王伟超收好避孕套,问我:真不要
我说要你妈个屄哟。他嘻嘻哈哈地靠过来,朝我吐了个烟圈,说:你觉得邴婕
怎么样不等我反应过来,这货大笑着疾驰而去。
我到家里时,院子里阵阵飘香。掀开门帘,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她说:
哟,林林来的正好,一会儿给你妈送饭。我问往哪儿送。她边翻炒边说:
地里啊,养猪场那块,今天收麦。我说:这地里能进机器了奶奶呵呵
笑了:机器人力机器。接着,她幽幽道:你妈这么多年没干过啥活,今
年可受累了。我没接话,操起筷子夹了片肉,正往嘴里送,被奶奶一巴掌拍
了锅里。我哼一声,问都谁在地里。奶奶说我小舅、陆永平和母亲。我说:又
不用机器,他陆永平去干什么奶奶笑骂:陆永平陆永平,不是你姨夫呢。
往年不说,今年西水屯家可用上劲了。我又问:爷爷呢奶奶揭开蒸锅,
一时雾气腾腾:你爷爷上二院去了,气管炎作二次检查。我也抽不开身,你叔
伯奶奶今天周年,总得去烧张纸吧。
我到客厅看看表,刚点,就冲厨房喊:人家早饭还没吃完呢。奶奶
说:我这不急着走嘛,饭在锅里又不会凉,你点多送过去就行。
奶奶前脚刚走,我就收拾妥当出发了。啤酒放在前篓里,保温饭盒提在左手
上,后座别了把从邻居家借来的镰刀。农忙时节,路上车挺多,我单手骑车自然
得小心翼翼,约莫二十分钟才到了养猪场。
附近都是桔园,绿油油的一片,不少桔树已冒出黄色的花骨朵。养猪场大门
朝北,南墙外有一排高大的花椒树。小麦种在东、西两侧,拢共9分地。西侧大
概有6分,已经收割完毕,金色麦芒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支支亟需发射的利箭。
麦田与围墙间是条河沟,在过去的几年里淌满了猪粪,眼下只剩下一些结的屎
块。我从桥上驶过,内心十分忧伤。时至今日,我对那些拥有巨型排便设施的事
物都有种亲切感。
停下车,刚想叫声妈,又生生咽了下去。我喊了声小舅,没人应声。转过拐
角,放眼一片金黄麦浪,却哪有半个人影。我提着饭盒,顺着田垄走到了另一头。
地头割了几米见方,两把镰刀靠墙立着,旁边还躺着一方毛巾、两副帆布手套、
几个易拉罐。我环顾四周,只见烈日当头,万物苍茫,眼皮就跳了起来。
事实上眼皮跳没跳很难说,但在我的记忆中它就应该跳起来。当时我确实有
种不舒服的感觉。快步走到猪场门口,铁门掩着,并没有闩上。我心里放宽少许,
轻轻推开一条缝,却听叮的一声响,像是碰着了什么东西。今天想来,我也要佩
服自己的机灵劲儿,虽然当时并不知其用意。我歪头从转轴缝里瞧了瞧,发现门
后停着一辆自行车。哪个王八犊子这么没眼色我这就要强行推开门,想了想还
是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我把饭盒放到门口的石上,绕到了西侧墙角。那里
种着棵槐树,茎杆光溜溜的,还没我小腿粗。但这岂能难住爬树大王我抱住树
干,没两下就蹭到顶,屈身扒住墙头,攀了上去。院子里没有人,也听不到任何
响动。脚下就是猪圈,盖了几层石棉瓦,脆得厉害,当然上不得人。而除了我这
安身之所,放眼望去满墙的玻璃渣子,更是别想过去。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
顺着棚沿,慢慢挪到了平房顶。一路啪嚓啪嚓响,我也不敢低头看。平房没修楼
梯,靠房沿搭了架木头梯子,我小心翼翼地往下爬,直骂自己傻逼。
着了地,我才松了口气。前两年我倒是经常在养猪场玩,后来就大门紧锁,
路口还有人放哨,父亲也不准我过去了。院子挺大,有个三四平。两侧十来个
猪圈都空着,地上杂七杂八什么破烂都有,走廊下堆着几摞空桶,散着十来个饲
料袋。院子正中央有棵死石榴树,耷拉着一截粗铁链,树干上露出深深的勒痕。
进门东侧打了口压井,锈迹斑斑,蜘蛛罗,许是久未使用。旁边就停着陆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