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阳》(43)

 

  “总之,一个人社会地位的高低决定了他所拥有的业地大小。在一片所谓的大业地上,你可以漫无目的任意走动,但却不可能走到你邻居的业地上并且碰到他。你明白吗?”

 

  贝莱耸耸肩:“我想我明白。”

 

  “总之,我们索拉利人以见不到邻居为傲。此外,我们在机器人的照料下在自己的业地内就可以自给自足。我们没有必要和邻居见面。这种不愿见人的现象,导致影像观看设备的发展日趋完美,而影像观看设备的功能越完美,人就越不需要和邻居见面了。这是一种不断增强的循环作用,一种反馈作用,你懂吗?”

 

  “嘿,奎马特博士,”贝莱说,“你不必用如此简单的方式跟我解释这些,我虽然不是社会学家,但大学时好歹也修过一些基本的社会学课程。当然,我上的只是地球的大学。”贝莱勉强加上最后一句话,免得人家以同样一句话回敬他,徒然受辱。“但数学方面的事我懂。”他又说。

 

  “数学?”奎马特的声音尖锐起来,隐隐流露出不屑。

 

  “呃,我说的不是用在机器人学方面的数学,那个我是外行。不过社会学上的各种关系我还搞得清楚。譬如说特拉明关系式我还挺了解的。”

 

  “什么关系式,先生?”

 

  “也许你们用的是别的名称。我指的是特权的便利与非特权的不便,两者之间的关系式以微分……”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外世界人的语气既严厉又专横。贝莱愣在那里,沉默下来。

 

  难道他不晓得?要学会如何掌控人们且能避免其不满,就必须了解特权与它所导致的不便这两者间的关系。假设某人专用一间个人私用间,结果造成X个人在外面等候,那么,这X个人同时遭雷电击中的几率,则可借由特拉明关系式计算出来。X的值在两个已知的条件——环境和人性——的变化下,产生一定的变动。不了解特拉明关系式,就无从掌握这微妙的变化。

 

  可是话又说回来,在一个只有特权而没有导致任何不便的星球上,特拉明关系式可能就变得毫无用处了。也许他举错了例子。

 

  贝莱再试一次:“嘿,先生,对你们这种不愿见人的偏执为何日甚一日有定性的了解是一回事,但这无益于我的目的。我要知道的是关于这种偏执的分析,这样我才能做出正确的反应。我要说服别人像你一样和我见面。”

 

  “贝莱先生,”奎马特说道,“你不能把人类的情绪当成正电子脑的反应来看待。”

 

  “我没有说要你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机器人学是一种演绎性科学,社会学是一种归纳性科学,这两者都应用到数学。”

 

  一阵静默后,奎马特颤声道:“你刚刚承认你并不是社会学家。”

 

  “没错,不过别人告诉我,你是社会学家,而且是这星球上最好的社会学家。”

 

  “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社会学家。你甚至可以说,这门科学是我发明的。”

 

  “哦?”贝莱有些犹豫了,要不要问他下一个问题呢?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无礼,“你看过这方面的书吗?”

 

  “我看过奥罗拉世界的关于这方面的一些书。”

 

  “你看过地球上的书吗?”

 

  “地球上的?”奎马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根本没想到要看地球上的科学书籍。呃,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嗯,我很遗憾。我原以为可以从你这里得到一些明确的资料,有助于我和别人面对面谈话,不必——”

 

  奎马特突然发出一阵隐约的怪声,像喉咙里哽着什么似的。接着他所坐的那张大椅子向后滑动,“砰”地一声倒下。

 

  一阵慌乱中,贝莱听见他闷声冒出一句“对不起”,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贝莱扬扬眉毛。老天,这次他到底说错了什么鬼话?又做错了什么事?

 

  他正打算站起来,脚还没伸直,一个机器人就走了进来。

 

  “主人,”这个机器人说,“我奉命前来通知你,我的主人等一下会来观看你的影像。”

 

  “观看我的影像?”

 

  “是的,主人。你现在也许想喝点饮料吧?”

 

  贝莱的手肘边多了杯粉红色的饮料,还有一碟热烘烘香喷喷的各式点心。

 

  贝莱坐回去,端起饮料小心翼翼地浅尝一口,然后喝了起来。那碟点心摸起来硬硬热热的,入口即化,里面的馅虽然有点烫,却软滑无比。贝莱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他怀疑可能是索拉利世界特产的香料或调味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