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阳》(57)

  “你究竟会不会告诉他?”

 

  “我会尽量避免说出来。如果是达尔曼博士就肯定不会说。他认为只有在分析基因时才需要知道亲子关系。在他之前,这里也许管理得没那么严格……你问这个干吗?”

 

  “因为我看不出来这个孩子有什么动机要杀我。我认为,只有经由父母指使,他才会干这种事。”

 

  “这实在太可怕了。”克罗丽莎由于心慌意乱,第一次和贝莱靠得那么近,她甚至向他伸出一只手,“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呢?老板被人谋杀,连你也差点死于非命。在索拉利世界,我们根本没有理由要施暴,我们要什么有什么,因此也没有个人的野心。此外,我们没有亲属概念,所以也不存在家族的野心。我们都是基因健康的人。”她的脸突然一亮“等等,这支箭不可能涂了毒药。我不该被你说服而相信它有毒。”

 

  “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因为和毕克在一起的机器人绝不会让他玩毒药的,机器人不可能会做出令人类受到伤害的事。机器人学的第一法则很明确地有所规限。”

 

  贝莱说:“哦,是吗?第一法则……它的规限究竟……”

 

  克罗丽莎茫然地望着他:“什么?”

 

  “没什么。你只要测试一下这支箭,就会发现上面的确有毒。”贝莱对这个问题已经不感兴趣了,他肯定箭上有毒,百分之百确定。“你仍然认为是达尔曼太太杀了她丈夫?”他问。

 

  “只有她在现场。”

 

  “哦。可是我刚刚差点成为箭下亡魂时,唯一在现场的成年人也只有你。”

 

  “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克罗丽莎叫道。

 

  “也许吧。说不定达尔曼太太也是无辜的。我可以借用你的影像显现机吗?”

 

  “可以,当然可以。”

 

  贝莱打算要观看的人并不是格娜狄亚。但他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找格娜狄亚·达尔曼。”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机器人一声不吭,奉命行事。贝莱望着机器人操作影像联络装置,他对自己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又惊讶又疑惑。

 

  是不是因为刚刚提到这个人的缘故?还是因为上次他和她以影像会面时,曾令她发脾气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他看粗率丑陋的克罗丽莎看得太久了,得看看格娜狄亚来平衡一下视觉上的痛苦?

 

  他告诉自己,老天,有时候人还真要懂得随机应变。

 

  格娜狄亚几乎立刻出现在他眼前。她坐在一张靠背很直的大椅子里,显得十分娇小无力。她的头发向后盘成一个松松的发髻,耳朵上戴了副看起来好像镶了钻石的长耳环,身上穿了件样式简单的紧身洋装。

 

  她低声道:“很高兴你和我联络,伊利亚。我一直在想办法找你。”

 

  “早安,格娜狄亚。”贝莱不知道格娜狄亚那边现在是下午还是傍晚,他也无法从她的服装看出来是什么时候,“找我有事吗?”

 

  “我想为我上次和你见面发脾气的事道歉。奥利瓦先生也在找你,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取得联系。”

 

  贝莱脑中浮起丹尼尔被机器人盯得死死的模样,几乎笑了出来。他说:“没关系。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和你见面。”

 

  “好哇,如果——你说‘见’面?”

 

  “亲自见面。”贝莱严肃地说。

 

  格娜狄亚睁大眼睛,紧紧抓着椅子的塑胶扶手:“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吗?”

 

  “我需要这么做。”

 

  “我不认为——”

 

  “你允许吗?”

 

  她移开视线,问:“有绝对的必要吗?”

 

  “是的。不过我得先去见另外一个人。你跟我说过,你丈夫对机器人很有兴趣,别人也跟我提过这一点,可是,你丈夫并不是机器人学专家,我说的没错吧?”

 

  “那不是他的专业,伊利亚。”她依然避着他的目光。

 

  “但是他和一个机器人学专家一起工作,对不对?”

 

  “约丹·李比。”她立刻说,“我的好朋友。”

 

  “噢?”贝莱提高嗓门。

 

  格娜狄亚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我不应该这么说?”

 

  “只要是事实,有什么不应该?”

 

  “我老是害怕我会说出一些让我显得好像——当每个人都认定你做了某件事情时,你不知道,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