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首先要注意到他女儿的身体下面藏着凶器,而且被他女儿完全压住,连机器人都没有发现。第二,他一发现他女儿的身体下露出什么东西,他就得随即推断出那是凶器,并且要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马上把它藏起来或毁掉,免得让人拿来作为指控他女儿的证物。对一个当时心慌意乱的老人而言,这种念头未免来得太快了点。第三,他还必须真正去执行他的念头。这对惊惶失措的索耳医生来说,实在太困难了,此外,他必须坚持下去,不管怎么样都不改口,以摆脱这些罪名。你所说的种种,可能都是逻辑分析的结果,但却没有一样合乎事理。”
丹尼尔说:“那么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别的解释,伊利亚伙伴?”
贝莱刚坐下,现在又想站起来。可是他太困了,椅子又很深,一时无法起身。他急躁地伸出手,说:“丹尼尔,把你的手给我好吗?”
丹尼尔望着自己的手,茫然问道:“你说什么,伊利亚伙伴?”
贝莱暗暗咒骂丹尼尔那不知变通的脑袋:“扶我一把,我要站起来。”
丹尼尔强劲有力的手轻轻一拉,就把他拉了起来。
贝莱说:“谢谢。不,我还没有别的解释,可是我知道,整个案情的重点是凶器的下落。”
他不耐烦地走到墙边,厚厚的窗帘把大半面的墙都遮住了。他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情况下,突然掀起窗帘一角,玻璃黑黑的,他这才发现窗外已是入夜的暮色。丹尼尔悄悄走过来,拿起了他手中的窗帘,贝莱放开了手。
贝莱看着这个机器人的手。丹尼尔像个要保护孩子、不让他玩火的母亲,很慈爱小心地从他手中拿走窗帘。就在这一刹那他揪住窗帘,狠狠地从丹尼尔手中扯过来,使尽全力把窗帘拉下来。窗户上只剩下一些被扯破的碎布。
“伊利亚伙伴!”丹尼尔温和地说,“你应该知道开阔的地方会对你产生什么作用。”
“我知道它对我会有什么作用。”贝莱说。
他望着窗外,什么也没瞧见,只看到一片漆黑。但那片漆黑就是开阔的空间,即使没有光,那仍是浑然一体毫无遮蔽的开阔空间,而他正面对着它。
他第一次自在地面对开阔的空间,他这么做,已不再是为了表现勇气,不再是出于倔强的好奇,更不是某个解决谋杀案的方式。他面对着它,只是因为他要面对它、需要面对它,它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了。
墙是他可以依靠的东西!黑暗是他可以依靠的东西!他一定在潜意识中想到这些,但当他认为他最爱这些东西、最需要这些东西的同时,他也恨透了它们。否则,他怎么会那么痛恨格娜狄亚用灰色的光块围住他的肖像呢?
贝莱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了一种胜利感,这种胜利感好似具有传染性一般,突然,一个新的想法像心底的一声呐喊迸了出来。
他昏昏沉沉地转向丹尼尔:“我知道了!”他低声说,“老天!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伊利亚伙伴?”
“我知道凶器的下落了,我知道谁是凶手了,突然之间,一切都清楚了!”
丹尼尔不准贝莱立即采取行动。
“明天!”他严肃而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建议,伊利亚伙伴。时间已经很晚了,你需要休息。”
贝莱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此外,他还需要准备,需要做很多准备。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揭开了谋杀案的谜底,但这个答案就如同丹尼尔的论调一样,是推演而来的。这不算是证据,索拉利人得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他要去面对他们,以一个地球人去面对六个索拉利人,他就必须掌控全局。这表示他需要休息和准备。
可是他睡不着,他想他一定睡不着。尽管机器人已熟练地特别为他铺了软床,格娜狄亚宅邸中的这间特别室也洋溢着香味与轻柔的音乐,他仍然确定自己难以入眠。
丹尼尔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角落里。
“你对格娜狄亚还是很有戒心?”贝莱问他。
这个机器人说:“我认为让你独自睡在这里而不加以保护,并非明智之举。”
“好吧,随便你。你有没有弄清楚我要你做的事,丹尼尔?”
“很清楚,伊利亚伙伴。”
“在第一法则的规定之下,你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我对于你想安排会议的举动还是不太赞成。你会随身携带武器并妥善保护自己的安全吗?”
“我向你保证,我会的。”
丹尼尔发出一声类似人类的叹息。此刻,贝莱真希望自己能够穿透黑暗看到对方,可以研究那张完美的机器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