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30)

  原来那春花同姚泽民偷情已经不计次数,早将裘氏假冒约他的话跟他说明白了。姚泽民喜出望外,打点好一片精神要来孝敬继母。巴到日落,潜身到百花楼下,轻轻上楼,到榻上一摸,见一个人睡着,不知可是裘氏,尚疑春花哄他。自己脱光了上床,就去替她脱裤。裘氏等了一会儿,将要睡着,被他惊醒,不好做声,任他脱去。

  两人成了好事,裘氏心中快乐无比,紧紧地搂着姚泽民,喘息着问:“我听得人说,那八个妖精都缠着你,可是真的么?”姚泽民说:“怎敢瞒你老人家,是真的。”裘氏笑着说:“你好本事!咱俩的事,料也瞒不了她们。你干脆对她们说,我们几个也不论什么大小了,大家就同心合意地守着你一个过日子吧。”姚泽民说:“承你这样厚恩,谁敢不尊让你三分?”裘氏又笑着说:“春花你也同她有过这事儿么?他日里可是对着我设誓发愿说没有的。”姚泽民说:“这一家,我只除了你一位不敢,你的两个美婢,都被我弄到手了。”裘氏说:“倒便宜了这两个小淫妇。她们有那造化,早相与了你,比我还强。”

  姚泽民见她相爱甚切,又遍身抚摩了一会儿。此时姚泽民见她那种娇容,遍身如玉,爱得如异宝一般,亲了几十个嘴,方才穿衣而散。

  当天,那八个妾就都知道了,都来替裘氏道喜。彼此不言,惟相顾而笑。晚间众人备了酒果,同到百花楼上,请裘氏同姚泽民正中并坐,众人转圈儿坐下。都欢喜笑语,饮得半酣,方才各各辞别而去。他二人点着大烛,如同白昼,整整狂欢了半夜,比昨夜黑地里相亲,更觉豪兴。

  此后众人定了一个例规:裘氏独得二夜,那八妾每人各得一夜,十天一轮。她待众妾颇为亲厚,众人感激她的情,轮着的这一夜,或去请她来分惠,她也不推辞,竟来领情。

  姚泽民的魂儿魄儿都沉迷在父亲的妻妾群芳中,他自己的房中,反而轻易难得一到。他妻子桂氏生性妖淫,又见了丈夫这些举动,可有个不弄出笑话来的?再者大人家这些妇人女子坏事,多由于丫环仆妇勾引。这种人可知什么羞耻节义,只要图得主母的欢心,做牵头,当马泊六,传消递息,什么事情不会干?如果主人公是个正人君子,妻子得了他的教化,自然端方贞静,那些丫头仆妇也不敢去引诱她。只因姚泽民是个淫棍儿,那桂氏也自然被他教化成淫妇了。这素馨、香儿更是他自幼就淫起的,青梅、绿萼也都是被他淫过的,哪得不淫?但这桂氏虽有一肚子淫兴,她到底是个宦门之女,况且年幼,又从不曾尝过偷汉子的滋味儿,未经破脸,还知道羞耻。这三个丫头虽然都被主人用过,不过主人也只是一时间偶然点缀而已,未尝天天如此。虽然知道这是一宗美味,却还未曾十分经历个中的妙处。且终日伴着主母,即有欲淫之心,也无纵淫之胆。只有这素馨,她同主人相好了多年,深知其中奥妙。如今主人一旦别恋新知,将她撇下,若像那三个丫头独守孤帏,倒还捱得过去,偏偏又每夜同着个徒负虚名的丈夫共卧,好比一个极馋的人有了一块肉,却只许他闻闻香味儿,不容他大嚼,自然引得更加馋起来了。她每每想要寻个救急的人,又恐舍了身子,依旧寻了个像自己男人一类的东西,岂不是糟鼻子不吃酒──空担虚名了?这种事儿,又不好问人的,只能自己一个人暗暗着急。

  一天,该着她桃花星进宫,她在桂氏房中下来,要回家去。刚走到大厅后边,低着头,心中在想些什么,忽见一个男人在那里溺尿。急抬头一看,原来是姚予民的大儿子姚步武,比姚泽民倒还年长三岁。他父亲虽然愚蠢,他却尖酸古怪,好色贪淫,有乃叔之风。素馨见了他,望着他嘻嘻地笑。姚步武见这光景,知她有羡慕之意,忙撵上去,搂着脖子就亲嘴。素馨也不嚷,笑着斜瞅了他两眼,推开他的手,往家中去了。姚步武随屁股后跟了来到她房中,一把抱住,按在床上,就去扯裤子。素馨也不推辞,只说:“哎呀,你怎么硬开弓?这怎么行得?撞见了我家的男人回来呢?这里行不得,大师傅今天回去了,咱们到佛堂里去,那里没人。你先去,我就来。”姚步武也就依他,先去了。

  素馨锁上了房门,来到佛堂门外。四顾没人,两三步踅进去,就把门拴上走进来。姚步武见了,忙脱裤子,那素馨也将裤子褪去,两人就在禅床上交欢起来。

  姚步武搂着她说:“承你相爱,成就了这件好事。我还有一件事求你。你要是替我做成了,我打几件首饰谢你。”素馨说:“我不要那东西,我男人见了问起来怎么答应他?你有钱,给我一些买零嘴吃倒使得。”姚步武说:“这越发容易了,在我,我这就送来。”素馨说:“你托我做什么事?”姚步武笑着说:“我见二奶奶生得可爱得很,我心动已久,只是不得个门路。你是她贴心的人,替我想个法儿。我要是得手了,定然重重谢你。”素馨笑着说:“馋痨鬼,你既然偷上了我,怎么又想去偷她?你要是同她偷上了,还稀罕我么?我不管这事情。”姚步武搂着她亲了个嘴说:“好心肝,你要是替我谋成了,你就是我的恩人,还敢忘记你么?我不过想尝尝她是个什么滋味儿。事成之后,我每天一有空闲就偷工夫来陪你,报你的情。你道好么?”素馨这才答应了,又说:“这事要看机缘,急是急不来的。”二人先后出来散去。

  素馨刚回到自己房中不多一会儿,姚步武就背了两吊大钱来送给她,说:“你留着用,用完了对我说,我再送来。”又谆谆托她前事,她满口应允,姚步武这才又与她亲热了一番自去了。

  素馨受了姚步武之托,一心想成了此事,好图他更多的谢仪。这天晚间,素馨上桂氏院中来,在西间屋里同香儿、青梅一床上睡,绿萼在桂氏房中上夜。三人上了床,香儿笑着问她:“你家中放着有伴儿不去受用,二爷又不在这里,你来同我们受这孤凄做什么?”素馨说:“我可怜见你们这些时熬狠了,我来同你们乐一乐,消消你们的火气。”香儿笑着说:“你的同我的一个样儿,你还要人家来替你消火呢,怎么替我们消法?”素馨说:“我自然有个道理。”她们三人嘻嘻哈哈地玩儿到三更方歇。

  桂氏一觉睡醒,忽听得西屋里嘻笑的声音,侧耳静听,只听得说笑,又听不出说什么。心中起疑:这丫头们有何乐处,这般欢喜?却又猜测不出。次早起来,众人都在房中伺候。桂氏问:“你们昨夜做什么来?笑一阵说一阵,吵得我半夜睡不着。”香儿、青梅都望着素馨笑,素馨也笑。桂氏说:“问你们话不答应,傻笑什么?”香儿指着素馨说:“是她做的事儿,奶奶只问她去。”桂氏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笑而不语。到了下午,丫头们都不在跟前,只有素馨在旁,桂氏低声笑着说:“今晚你到我房中来上夜。”素馨知道她也要试试的意思了,心中暗喜,偷空去约了姚步武。

  到了晚间,桂氏叫三个丫头都在西屋去睡。素馨抱了铺盖来春凳上铺了,伏侍桂氏上了床。她先吹灭了灯,然后又说:“我去看看院子门关好了没有。”出去暗暗将姚步武带进房中,与桂氏成就了好事。直到天色将明,素馨才起来送他出去,回来关门,依旧睡下。

  桂氏得了这一番快乐,一觉睡到次日饭时方才起来,望着素馨,不住地笑。姚步武乍尝甜头,次夜又来承应。这一回二人熟滑了,方才说说笑笑,亲嘴咂舌地玩耍。

  有一首小令儿,单说姚家叔侄二人的“混帐”:那叔叔抱着继母,百种欢情;这汁儿搂着婶娘,千般恩爱。那继母笑儿子,强似你爹爹数倍;这婶娘夸侄儿,胜似你叔叔多端。那叔叔叫了继母几千声宝宝心肝;这侄儿呼了婶娘数百遍乖乖亲骨。虽是他家门不幸,却也是天道循环!

  过了一些日子,桂氏跟素馨说:姚泽民那头,单是他爸爸房中的妻妾丫头养娘就有十八个之多,自己只得姚步武一个,这买卖似乎还是做亏了,怎么想一个办法能够再找几个男人进来伺候才好。可是这府中只有几个老年的男仆,缺的就是精壮男人,想来想去,终于把主意打到了万缘和尚的头上。两人商量好了,让素馨去察看动静,探探道路。

  那万缘和尚,一个月中大约有十天在姚家住。这天晚饭之后,在灯下独坐,看一本叫做《灯草和尚》的小说。正看得欲火如焚,无可奈何之际,忽听叩门声响。走去开开门,黑影里只见一个妇人,一手捧着个食盒,一手提着把酒壶,走进来说:“大师傅把门关了来。”万缘不知道有什么事,就依言把门闩了,同到屋里。灯下一看,认得是素馨,就问:“大嫂你有什么事情?拿的是什么?”素馨把酒壶放下,一面将食盒的盖子揭开──里面是绝精致的几碟荤菜——一面说:“二奶奶知道大师傅在这里静坐,叫我送这些酒肴来与大师傅宵夜。”那万缘盘膝坐下说:“阿弥陀佛。贫僧佛家弟子,从来不动五荤三厌①的。快快拿去,不要污秽了佛堂。”

  ————————①五荤三厌──佛家和道家忌吃的五种之误和三种动物。五荤即五辛,是五种具有刺激性的蔬菜,说法不一,道家以小蒜、大蒜、韭菜、芸苔、胡荽为五荤,一说以韭菜、薤(音xiè泄)菜、大蒜、芸苔、胡荽为五荤;佛家以小蒜、大蒜、兴渠(即阿魏)、慈葱、茖葱为五荤。三厌是道家的说法,指天上飞的不吃大雁,地上走的不吃狗肉,水中游的不吃乌鱼。民间所说的五荤三厌,一般泛指不吃各种肉类和带刺激性的蔬菜如葱蒜韭菜之类。

  素馨一屁股就坐在万缘旁边,脸对着他的脸,笑着说:“大师傅你哄谁?哪个和尚不吃酒肉,不钻狗洞?二奶奶好心好意给你送来,你多寡领她些情。”就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那万缘闻得香气扑鼻,不觉口角流诞,勉强忍住了,推辞说:“菩萨,僧家第一戒的是酒,贫僧不敢领受。佛门中虽有那吃酒肉钻狗洞的不肖之辈,那是他自坠恶孽,贫僧怎么肯学他?”素馨见他装模作样,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拿住那酒杯往他嘴中硬灌。那万缘正有些忍不得,借这意思一口咽下了,说:“菩萨,弟子今日破了戒了。”素馨又夹了一块金华火腿让他,他说:“佛哟,酒还罢了,这个实在不敢领。”素馨说:“我问你,你和尚们开口是佛,闭口是佛,大约见了妇人,管情连佛也顾不得了。”万缘说:“南无佛,这样的和尚有也是有。不过像我贫僧,有如槁木死灰一般,心如铁石,再不动心的。”秦馨笑着说:“果然如此,你伸出手来,我同你打个掌。任我引诱,你果然不动心,就算你是活佛。你若把持不住,你就认我做娘。”万缘说:“这个贫僧秉得住的。”刚伸出手掌来,被素馨一把搂住,就势一扑,两人就一起倒在了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