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48)

  过了二三年,贾文物交十三岁了,竟然知识大开。这含香丫头也已经十六岁,生得娇模娇样,颇有几分恣色。他背着母亲的眼,就皮着脸同这丫头打牙撩嘴地玩笑。那丫头也是有知觉的了,起先还怕主母知道,后来渐渐胆大,也回嘴回舌地调笑。那贾文物久要下手,怕她不从,不敢轻动。如今见她说说笑笑地回言,乘机就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那丫头也不嚷,只把头扭着笑笑走开;或在他手背上轻轻拧一下推开了,并不言语,总是那半推半就的光景,心中已经判了个肯字。

  贾文物知道好事可成,一天晚间,因他父亲痰火上来,他母亲去照看,直到三更过后方才回房来就寝。熬了夜的人,上床睡着犹如小死。他却留心静听,见母亲睡熟了,就悄悄儿退出被来,爬下床,摸到床后一张矮榻上。那丫头也因为辛苦了,沉沉睡熟。他上床将被子揭开,轻轻替她脱了裤子。丫头惊醒了,明知是小主人,却故意问:“是谁?”贾文物忙在她耳边说:“姐姐,是我。”丫头说:“你还不下去,看我叫起来。”贾文物说:“姐姐,我想你久了,你救救我吧。”说着,就爬上身去。那丫头其实也是巴不得的事,只因他是主人的身份,少不得也要假惺惺一下。少倾,贾文物得了手,仍旧回到母亲床上睡下。他二人尝着了这甜头,得空就做。就是日间在无人处遇见了,两人也要搂得紧紧地亲几个嘴才罢。晚间只要是他母亲睡熟,就悄悄儿爬到含香的榻上。那一夜,他又摸到了丫头的床上,弄得倦了,互相搂抱着,不觉睡去。

  那莫氏一觉醒来,怕儿子蹬了被子,摸了摸,却是一床空被堆在一旁,儿子不知何处去了,吃了一惊。还只道他下地小解,等了一会儿不见上床,就猜料到其中原故。忙下床拨开炉内的火,点上灯,拿了走到床后边来。只见儿子与丫头嘴对嘴,四只膀子搂得紧紧地睡得正香呢。她舍不得打儿子,只把丫头拧了两把。那丫头惊醒,明灯之下见主母站在旁边,忙将小主人推醒。贾文物睁开眼见了母亲,又羞又怕,赤条条跳下来爬到床上,钻入被中而卧。他母亲倒是没有发作,熄灯而睡。到了次日,莫氏想要骂儿子打丫头,又恐怕老头儿知道了生气,只得忍住。可又防范不得这许多,想想儿子也大了,就叫儿子到前边书房去睡。

  这一下,那贾文物虽然不得再与丫头私偷,却有机会瞒着娘到外边去嫖婊子弄龙阳,无所不为,倒比跟着娘睡松散多了。他母亲渐渐地也知道了,生怕他弄出病来,思量着要替他娶房媳妇,方可管住他。那时候有个姓富的户部郎中,在任上收过两次税,落得家私巨万。他丧偶已久,并无子息,只有一个女儿,却生得奇丑。富户部暗中急托媒人,只要家里富有,就肯把女儿给他。只是他女儿的丑名在外,直到女儿都二十多岁了,还没嫁出去。

  恰好莫氏要替儿子寻亲事,对老头儿说:“你也有年纪了,儿子也大了,我想替他娶个媳妇儿。倘若生得个孙儿让你见见,也不枉养儿一场。你心下如何?”老头儿说:“我年老多病,诸事管不得了。你是他亲娘,有个不爱惜儿子的?凡事你就作主吧。”

  那莫氏就叫了媒人来给儿子寻亲事。媒人就将富户部家中如何富厚,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姐。生得人物如何齐整,性格如何温柔,又贤又孝,只等着寻个有福的好女婿了。如今赔送的嫁妆有多少是不消说的了,就是她家那几十万家私房产地土,将来也都是女婿承受。这小相公天生的正是那位姑娘的对子。莫氏满心愿意,问她年庚。媒人知他儿子才十三岁,不肯说富小姐二十多岁了,只说才交十八岁,因拣选女婿,才迟到如今。那莫氏算算她大着自己儿子五岁,又想想儿子已经会作怪,媳妇儿年长些正好管着他。就满口许诺重谢,托媒人去求。那媒人久受富户部之托,人但听见富小姐尊名,就摇头闭目。富户部催过多次,俱回没有售主。今日见莫氏愿求,知他必允。走到富家,把贾翰林儿子求亲的话说了一遍,又说:“不但这小相公生得人品清秀,且又是独生儿子。”富户部也知道女婿小了十来岁不太相配,只是如今女儿大了,又因长得丑陋没人来求,只取他门第并一个好女婿罢了,就将错就错,许了他家。

  莫氏知道他家富足,将来都是我家之物,竭力铺排,行聘纳彩,着实体面。过礼之后不多久,就择了吉日与儿子完姻。那贾文物正与含香恩爱得紧,忽然分开,虽然在外边寻些野食,一来年小不老到,二来手中无钱,又不敢问父母要,如何得遂意?今听见替他定了富户部之女为妻,不但媒人说她生得标致,将来又可得她家私做个财主,直喜得打跌。巴到娶亲的头一日,见丈人家过了嫁妆来,富盛之极,无所不备。莫氏将住房后面一进三间收拾了,给他做洞房。富家送来的东西将三间屋子填塞得满满当当的,贾文物这喜哪里还说得出来?连莫氏也说是她的主意,方才寻得这样好的亲家,满心欢喜。贾文物见陪送来的四房下人,四个小厮,还有四个好标致的丫头,都与含香不相上下。其婢如此,姑娘之美可想而知,心窝儿里喜得乱痒。巴到天晚,熬过了一宿,次日迎娶了来,急于要看看这富小姐是怎么样一个天仙容貌。不想揭去盖头,坐下合卺,定睛一看,吓得几乎跌下床来。你道她是怎么个娇容?

  面虽不肥,团团一张大脸;身虽不胖,伟伟数尺蛮腰。两眼圆睁似杏,双眉浓扫如钩。指虽不糙,短短粗粗如虎掌;足虽不长,圆圆滚滚似擂槌。项短如虎,声洪若牛。虽不发怒,脸上常露凶光;即是喜时,胸中每在泼醋。

  贾文物暗暗跌脚。幸喜她家陪的妆奁果然富丽,且有这四个齐整丫环,一名玉梅、一名金桂、一名银杏、一名珠兰,都有几分恣色。心想:“妻子虽然丑陋,若是贤惠,这几个丫环还可盘桓取乐。”想到此处,也就不恼了。晚间上床,虽然有些怕她,有如饿鹰见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忙着替她脱衣解带。那富小姐也是个待字多年饥渴已久的女孩儿,况她的性格也不是怕人的,见丈夫还是个小孩子,更不在意,任他做作。这头一夜两人也倒还都欢喜。次日,夫妻起来庙见拜堂。那贾文物年纪尚幼,身材小巧。富氏已经二十多岁,长成门扇般一个大婆娘,贾文物刚刚只有她多半身高。他二人虽是夫妻,宛如母子。贾老儿见了,暗暗捶胸跌足。

  贾文物成婚以后,心中虽然有些憎嫌,晚来却得以遂意做事,强似与含香胆怯私偷。这富小姐在家做了二十多年女儿,满想嫁个魁伟的丈夫,可以做一番大事业。不想嫁了这样个小孩子,心中甚是不乐。看他生得也还清秀,自然会有长大了的日子。又见他每晚定要点点卯,甚是殷勤,倒也罢了。哪知贾文物过了些时候,小姐的这件新物吃厌了,又想尝起几个丫环的味儿来。背了富氏,就望着这几个丫头调戏说笑。这些丫头虽也未尝不想与姑爷亲热亲热,但都知道姑娘的尊性。一些儿不到,还要打个半死呢,这个醋坛子可是开得的?那割肉救饥,饮鸩止渴的事儿,如何做得?又不敢得罪姑爷,都悄悄儿来禀明姑娘。富氏想了一想,说:“你们听凭他取笑,不必声张。只等他动手动脚的时候,就着一个来对我说。”

  此后,贾文物对着丫头说些风趣话,丫头们也笑笑,只不答他。他以为有情相爱,又拿出那调含香的手段来,渐渐地摸手捏脚,亲嘴搂颈的,丫头们也只笑笑,把手推开,并不嚷声,也无一毫羞怒之色。他以为都是契厚的了,只等偷空行事。

  一天,珠兰正在后院中弯着腰摘花,他悄悄儿随去,从后面拦腰一把抱住,要做些风流的勾当。那丫头只是乱挣,却也不做声。他口中不住地说:“好姐姐,趁着没人,咱们在这青草地上了了心愿吧。”抵死不放。正然热闹,谁知别的丫头已经报知了小姐。那富氏悄悄儿走来,到了后面,夹耳带腮一个大巴掌,怒喝一声:“青天白日的,在这里做什么?”

  贾文物自出娘胎,脑弹也没人赏他一个,如今吃这一掌,耳朵中嗡地响了一声,打了个发昏。急回头看时,原来是他的令政。又羞又痛,捂着脸往外飞跑,躲到娘房中来。莫氏忽然见儿子面目更色,看脸上红紫了半边,吓了一跳,急问缘故。贾文物先不肯说,盘问急了,方含泪直诉,莫氏才知是媳妇见教的。这莫氏当初误听媒婆之言,贪她豪富,也不想媳妇丑到这个地步。娶进门来,懊悔无及。又被老儿背地埋怨,说她:“不打听明白,娶了恁个媳妇进来。可惜了我个好儿子,被你做娘的坑了。”但是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也无可奈何。今天见儿子的脸被打肿了,想要去说媳妇,又恐怕老头儿知道了抱怨。况又是儿子做得不是,心中暗急暗疼。只得抚慰儿子说:“谁叫你做这样不长进的事来,叫她打你?你要是正正经经的,她敢打你么?她若无故欺负你,我也好说话。好好地去吧。”

  贾文物捱到了晚间,只得进房。不想被她这一掌把魂儿都打走了,见了老婆,不由得心中凛凛害怕。富氏不许他同卧,叫丫头抬了条春凳,放在床边让他睡。贾文物不敢违她的法度,竟自钦此钦遵。过了数日,莫氏知道了,心疼儿子,反来替媳妇陪话。说儿子年小不知事,你年纪大些,凡事要你照看他。你小夫小妻为何分开了睡?看我脸面,今晚好好儿地在一块儿吧。那富氏虽然性凶,既打了丈夫,婆婆还说一篇好话,也就说:“奶奶的话我有不听的么?”果然晚间仍叫贾文物同卧,那贾文物也知修饰,在被窝中尽力赔了个礼。

  过了多日,贾文物旧性复萌,竟把前次那一巴掌忘了,又是前番那种光景,仍对着这些丫头胡闹。他见这些丫头总不推阻,还以为几个人都有意于他,决想不到是妻子的一党,要拿他献功。连富氏前日撞见,他还说是无心之遇,哪里疑心是活耳报神去报的?有一日天气炎热,午间富氏洗了澡上床去睡,丫头在旁边打着扇。那金桂丫头接着姑娘洗过的残水,也在那里洗澡。不想贾文物进来,向房中张了张,见富氏正睡。又到后边房内窗洞中往里一张,见金桂洗完了澡,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腿擦那脚趾上的水,露着一身白肉,哪里还忍得住?将门一推,却是虚掩着的。他跑将进去,就势将那丫头两腿直扛起来,倒在椅子上,就要行事,没想到富氏已经走到他后面。贾文物进来的时候没顾得关门,他心中以为,就是别的丫头进来看见,都是素常调戏熟了的人,让她看看这个款式,也好叫她们动情。谁知道那些丫头们没来,反是丫头的姑娘来了,手中拿着条门闩。富氏是有心的人,轻轻走到贾文物身后他还不知觉,那金桂早已看见,急忙要挣起来,富氏摇了摇手,双手举起门闩来,连腰带屁股尽力打了一下。打得贾文物哼了一声,一交跌在地下。抬头一看,原来是母大虫。顾不得疼,想挣起来跑,哪里挣得起来?被富氏连肩带背又是几下。那贾文物娇嫩皮肤,何曾尝过这种恶味?且只穿着一件单衫,痛得满地打滚,高声喊叫救命。那金桂却笑嘻嘻地背着脸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