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捷的大管家私下孝敬了姑老爷两个缅铃。一个有黄豆大,是用手攥着的;一个有榛子大,有鼻如钮,是妇人阴中用的。宦萼大喜,赏了他二百两银子。当天晚间就同侯氏试验,叫她手中攥着一个,阴户内送进一个,行房时侯氏遍体酥麻,乐不可支。次早取出,用丝绵包好,如宝贝一般收贮候用。
姑妄言第二十五回
怜香惜玉,小才子潇洒风流会瞽妓诘屈聱牙,大浊物满纸荒唐写情诗钱贵那天自宦萼等人走了之后,心中甚是自悔。暗想:“琼枝玉树,安可置于粪土之中?况人生百岁,孰无一死,岂可畏刀避剑,与狂且为伍以自污乎?今后任是势豪纨绔,虽鼎烹斧斫,万不可再辱。又想起钟生儒雅彬彬,风流潇洒,更叹人才难得。因想起昨天场期已过,钟生不知可得意否?欲待约他来一会,就作了一首诗寄他:愁心悲夜月,病体怯秋风。
为忆多情种,思来入梦中。
让代目写下了,要寄去,却又无人可托。闷坐恹恹,几乎有了真病的样子。
次日闷卧在床,忽代目来说:“梅相公来看姑娘,现在在外面。”钱贵正想找人寄信,听见他来,忙扶了代目迎出来一拜,让梅生坐下。梅生说:“久未来访,今天偶步过此,特来奉看。钱娘为何清减了些?”钱贵说:“自从暮春别后,恹缠一病至今,故此瘦损。”梅生说:“钟兄一向可曾来么?”钱贵说:“钟相公原说要在家中用功,故此不曾到这里来。但昨天场期已过,相公定然在场中与他相会的。”梅生说:“我还是七月内同他相会过。近日因寒家有些要紧的事,连场期都挂误了。这一向未曾得会,如今正要去望他。”钱贵说:“相公若去,妾有一事相烦,敢求勿却。”梅生说:“钱娘有事,但说何妨。”钱贵说:“相公若遇钟郎,恳将妾意转达。妾数月来望眼欲穿,此衷时刻如有所失。况钟相公场期已过,斯时已无事矣,请到寒家来一晤,以解思念之苦。还有一小柬,欲求寄去,不知相公肯金诺否?”梅生说:“我当有甚大事,这便道传书,有何难处?”因笑着说:“我今若见了钟兄,只用对他说两句旧诗,说钱娘‘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他听见了这话,或者今天就会来的。虽是中秋后一日,也还是月圆之夜,来与钱娘做一个人月双圆也不可知。若不然,或他有事,明早必到。钱娘但请放心,我此刻就行。”钱贵叫代目将昨天写好封了的那首诗取出,递给梅生,梅生就起身辞去。
钱贵见他带了信去,知钟生多情必来,欢喜非常。在房中焚了一炉好香,叫代目把床上的衾枕换了一套新的,预备了些酒肴等候。看看至晚,正在思念之际,耳中忽听得说:“钟相公来了。”钱贵喜动颜色,因无人在旁,自己忙摸出房门来。钟生早已走近前扶住,说:“贤卿一向好么?”钱贵听得果是钟生,如同天降。二人携了手进房坐下,代目忙点上一支大烛,随捧过茶来吃了。
郝氏听得说那穷酸又来了,不由得气起。张了张,见他虽穿得不算富丽,却比前番体面了许多。想来这一次或者有嫖资,也就假作欢笑,进来陪坐了一会儿方去。
钟生见郝氏去了,携着钱贵的手,说:“自别贤卿之后,几至废寝忘餐,感卿深情,形于梦寐。因读书无暇,故不曾得来相探。昨出场之后,本待就来。因连日困倦,在家稍憩。今早本拟要来,因有朋友过访,不得脱身。午间会着梅兄,说贤卿芳容憔悴,又见佳章,知望我甚切,今特来看你。”钱贵说:“自君别后,妾想念之苦,欲言非片时可罄,当容细诉。但君昨日鏖战文场,可得意否?”钟生说:“我昨日在场中十分努力,虽自觉颇有可观,但恐才疏命薄,不知可能博朱衣暗点①否?”钱贵说:“郎君高才,虽未必抢元夺解,定获高魁。妾前已得嘉梦,高发无疑。况多情若此,上苍宁不垂念?”钟生抚她之背,笑说:“贤卿有何梦征?大约是企望我侥幸心切,故形之于梦耳。”钱贵说:“不然,妾自与君定盟之后,烦名手绘了一幅慈航大士②小像供养。每日晨昏虔诚焚香顶礼,通郎君之名恳求默佑。妾也不学那愚夫去持斋念佛,每日但将小青的那四句诗:稽首慈航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
愿垂一滴杨枝露,洒做人间并蒂莲。
妾将它当经典一般念诵。那一夜,似梦非梦,闻得半空中人语喧闹。忽听得大声呼君之名:“第四十八名钟情,两次见色不迷,拔置高魁。‘妾梦中欢喜醒来,忙到大士香案前叩拜。案上每夜点灯的,忽然一个灯花炸得奇响,爆到我的脸上。代目又说灯光忽吐两焰,明亮异于常日。此岂非郎君高发的先兆?郎君必定还有什么阴功?”
————————①朱衣暗点──也作朱衣点头、朱衣点额。成语故事:欧阳修去参加贡举考试,入座以后,发现身后有个穿红衣服的人频频点头,开头还以为是考场中的官吏,再回头看看,又没有了。这一次赶考,他的文章得到了赏识。后来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朋友们,大家都说这是得到魁星的赏识,因此有过“唯愿朱衣一点头”的诗句。后世就以“朱衣点头”作为可据中选的代称。
②慈航大士──指观世音菩萨。因为观世音菩萨是救苦救难、慈航普度的神佛。
钟生听了她说的这个梦,想着月余前郗氏、李氏的事,此言不为无据,又惧又喜。惧的是神灵咫尺,昧心即是害己,欺人即是欺天。前天若有一毫苟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喜的是倘若应了她的梦,不但自己耀祖荣宗,且可以娶她报恩酬德。心虽如此想,却不肯说出那郗氏、李氏的话来。只说:“我一介寒儒,何处来的阴功?至于说见色不迷,我生平从不敢淫人妻女。”
说话间,代目捧上酒肴来,摆列停当。钱贵要了一个酒杯,满贮香醇,高高擎在手内,奉与钟生。钟生笑着忙起身接下,说:“我二人旧知心,何劳贤卿错爱如此?”钱贵笑着说:“预贺新贵人,敢不致敬?”钟生亦斟上一杯,说:“我若是新贵人,卿就是新贵人之妻了,亦当奉贺一杯。”递在她手中,钱贵接了,二人喜笑着一同饮过。
代目又从新斟上来,二人诉一番相思苦楚,讲一回恩爱深情,说说笑笑,饮得甚是有兴。钱贵说:“梅生携去妾之偶作,文字不堪,谅情郎决不笑我。”钟生说:“贤卿佳作,自然精工。你我知心,为何忽然作此谦语?”钱贵说:“妾非谦辞,于郎君之前屡屡不惜献丑,恐污君之目耳。”因叫代目将向日的那诗取出,递与钟生。钟生接过看了,说:“卿之佳作,虽班姬①、道韫②不能过此。但内中企望我甚切,不知我可有福能副卿之望否?”钱贵说:“中之一字,郎君不必过虑。但只是一件,郎君一金榜题名,妾就望洞房花烛了。”钟生说:“这是我自己身上的大事,何须卿嘱?”
————————①②班姬、道韫──指班固和谢道韫,都是古代的才女。班固是班彪的女儿、班超的姐姐,继承父亲的事业,历二十多年,把父亲没有完成的《汉书》编纂完毕。谢道韫故事,请参看XXX页注。
二人又饮了数杯。钱贵备述别后矢志概不会客,虽遭母亲凌逼,誓死不从。后因宦萼来访,她将母亲苦劝的话并她不得已的意思,说了一遍。又说:“妾诚负君,望君垂谅。”钟生说:“卿之心迹,我岂不知?但为我如此,使我感愧交集。所说不得已陪侍宦萼,但此人是本地有名作恶的呆公子。我虽未觌面,闻人之笑骂久矣。卿昨屈身侍彼,还是知机的妙事。若不然,这呆公子一时发起呆性来,就有不测之事了。”钱贵将他三人粗俗假文,把自己借行令讥诮他们的事也细说了一番。又将编了打趣他们的那首词也拿与钟生看了,二人大笑。又吃了几杯,叫代目把杯盘收拾了去,方携手上床,解衣就寝。这是半年久别,两次相亲,更加恩爱。千般旖旎,百种绸缪,自不必说。
次日起来,钱贵对钟生说:“君今已无事了,可多住数日,候放榜之期再回家听音,如何?”钟生应允,就住下了。
宦萼与贾、童、邬三人,自从钱贵家散了以后,过了几天,又相聚在一处。宦萼对贾文物说:“钱贵那妮子果然竟有些才学,行得好狠令。若不是我们肚子里有些货,几乎被她难倒了。”邬合说:“她先还有些自恃,亏得后来贾老爷的促才,大老爷的奇书,才压服了她。”童自大说:“他们只说她文才好,我却只爱她标致。我每常看见我家奶奶的相貌福态,心里不由得害怕。昨天见了她那娇模娇样,魂都没了。若不是想什么遭瘟的诗,虽然不好摸她下身,捏一捏她的奶头,闻一闻她身上的香气也是好的,白白地可惜了那一锭银子了。下回再去看,就是二位哥恼些也罢,我是定要摸摸的,也不枉我捱了我家奶奶那一掌。”说得众人都笑了。
宦萼说:“我看她手中拿的那把金扇,写着好些字样,是有好几首诗,必定诗好她才拿着。后来忙忙叫那丫头替她收了进去,想必是哪个情人送她的,才这样宝贝也似。”贾文物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赞美人之作。一阕足矣,何必屡屡?定非才人而可知之矣。”邬合说:“贾老爷说的是,量她曾见过些什么诗?老爷也照韵和她一首,压她一压。”贾文物忙说:“我君子人欤?况诗文雅道,岂肯屑赠瞎妓乎?确乎其不可赠者,钱贵也。”宦萼说:“虽说是不屑与她,但作诗争名,也是才人的妙事,贤弟快作起来。”童自大说:“大哥是公子大官府,我是个财主小老爷,不作诗还罢了。二哥你是个进士才子,又是半大不小的老爷,若不作诗吓吓她,她还要笑你呢。”贾文物忙又推阻:“昨日因坐而饮,心不在焉,不知何韵脚也?”邬合说:“众位老爷行令的时候,晚生备细看了一遍,是一韵五首。虽记不得,诗韵倒还记得。”宦萼说:“你快说出来。”邬合取过笔墨,案上寻出一张纸来,将多、罗、歌、波四韵写出,递给贾文物。贾文物见了,无辞可推。只得说:“俟少倾饮酒高兴之时承命可也。”邬合说:“原该如此。当日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也要吃了酒才作得出诗来呢。”
宦萼就叫家人看酒。不一时,摆列上来,大家同饮。只有贾文物许了作诗,虽推说酒后,恐一时作不出来不好意思。因此愁眉苦睑,食不下咽。过会儿又想:他们三个肚里也都有限,我不过诌得八句就罢了。想到此处,方把愁心放下了一半。又想:“罢是罢了,只恐给了钱贵,人看见是我作的,岂不贻笑于人,把声名都坏了?正拿着酒杯出神,宦萼问:”贤弟今日有什么心事?这样闷闷不乐,连吃酒都没兴头?“他诡对说:”适长兄命弟作诗以赠钱贵,因系长兄之命,却之则为不恭,故弗敢却也。若赠与她,又恐圣人之徒无赠瞽妓之诗者。倘人知之,此污辱之名,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洗也。长兄或家中看之可矣,万不可出之大门之外。“宦萼说:”贤弟既这样说,你只管作起来。只说是个名公作的,不落你的款何妨?“当即叫家人另抬过一张桌子来,取了一副笔砚摆下。